发布时间:2024-10-25
10月17日晚间,由西北师范大学哲学与社会学院、科学研究院、中和集团、教师发展中心共同主办的“中和论道”第111期暨“博雅讲堂”讲座活动,在教师发展中心二楼报告厅如期举行。本次讲座的主题是《谈谈“心”——阳明心学之心究竟是什么》,主讲嘉宾为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伦理学博士、河北大学哲学系硕士生导师辛丽丽副教授。讲座由哲学与社会学院任万明副教授主持,陈博副教授与谈,西北师范大学哲学与社会学院多位老师及本硕同学约80人参加了此次讲座。
辛丽丽老师浸淫阳明心学研究领域多年,对阳明心学的体悟不仅仅体现在学术探究的严谨丰富,更深入到对生活实践的观照体贴。
讲座伊始,辛老师首先从“阳明其人”入手,以青年时期王阳明生活经历中智劝继母、“天下第一等事”、游历居庸三关、沉迷兵法骑射、格竹子等故事作为素材,直观地呈现出王阳明刚柔相济的性格和成贤成圣的抱负。王阳明在立身行事、建功立业和收徒讲学中展现出多重身份,取得了宏伟建树。辛老师讲述了王阳明何以被称为教育家、思想家、军事家、文学家、艺术家、书法家乃至于心理学家,并重点从“心理学家”这一身份入手,将阳明对“心”的长期关切和深刻体悟直观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辛老师将阳明心学之“心”的解读为两个方面,“习心”和“本心”。习心指的是我们被肉体与欲念污染和禁锢的心,而这种污染和禁锢首先表现在“躯壳起念”方面。将肉体当作自己,心自然就会受到肉体的束缚。她指出,现代社会中娱乐至死与消费主义流行等社会现状正是这一弊病的直接显现。依托于对西方伦理思想的充分了解和深入把握,辛老师将“躯壳起念”现象与功利主义进行比较,并联系康德和罗尔斯的义务论,归结阳明心学在某种程度上的优胜之处。她指出,功利主义无法被接受的原因在于,它对人性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预设,将肉体的人看得太重,而这种预设恰恰就表现出“躯壳起念”的流弊。以“躯壳起念”为基础,把各种情绪和情感当做自己,也是习心的表现。在阳明的理论之中,只有七情的自然流露才是本心的流行。西方理性主义传统将认知心和理性当作自己,也表现出完全的习心,其原因在于西方理性主义传统从根本上强调的就是一种主客二分之“心”,始终把“心外有物”作为直接前提,难免弊端丛生。
辛老师认为,在阳明心学的话语体系内部,只存在一个绝对的,不与物对的心——“本心”。辛老师将阳明对于“本心”的体认分为龙场悟道后与晚年两个阶段。
在第一个阶段,阳明确立了自身学说的主体架构,这一时期他的学说更多地表述为心即理、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等论断。辛老师指出,心即理、心外无物、心外无理这些命题,可以从心像天,像渊;意是心之所发,物是意的对象,没有意就没有物;本心不离四肢耳目,视听言动是心的显现;天下事理亦在心中这几个方面去理解。针对心的体用关系问题,阳明在与其弟子的论辩中已经有了比较详尽的表达,他认为本体之心是在用中展现自己的存在的,而这种体用不离让我们进一步确认,受到躯壳影响和局限的“意”依然是心之所发,不可以舍弃。因此,阳明从不主张抛弃或遏制外在的肉体或欲望,他对本心的诠释表达的恰恰是一种超越欲望、恢复本心的期待。辛老师从“南镇观花”这一经典案例出发,联系康德知性范畴理论和胡塞尔意向性理论,肯定了这些西方伦理思想为理解阳明之“心”提供了视角。但她强调,康德自始至终都把认知局限在理性之内,但阳明心学乃至于儒释道三家学说,都要求超理性,走到理性之外的地方。在对比研究中,辛老师还结合《坛经》的思路,认为虽然佛家对心的体认过程与阳明异曲同工,但阳明就是一个儒者,儒家立场是阳明义理上的必然选择。阳明把心解释为“心之性在生”,心之性是生生不已的,这种生生不已就是仁。对“生”的重视与否,恰恰体现出儒佛之间的根本区别。
在第二个阶段,即王阳明晚年,他进一步提出了良知说与致良知说,将本心和良知的概念等同起来。辛老师指出,阳明的良知表现出人人具足、无中生有、显现于情感和日用之中、知是知非、独知、自知、当下呈现等特点。针对这些特点,辛老师一一进行了说明。阳明将“本心”的表达具体化为“良知”这一概念,它作为人的灵明而存在,既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又是一个人人皆有,并且只能自我内求的东西。我们不是以躯壳起念的心来确立自己的本性,心即理的准则具有一种超越躯壳的普遍性。同时,这种灵明让物得以展现,也让顺其自然流行的七情六欲区别于“有所着”的状态,直接指向了良知,由是,“自然”就成为了良知学说所依托的重要属性。与此相对,康德强调人有自然欲望和实践理性,实践理性代表着普遍准则,欲望是需要省察克治的对象,具有明显的二元论倾向,这就陷入了“不自然”的状态。
既然理解了何为本心,并且明确其作为阳明心学之最终追求的特殊地位,接下来自然就应该考虑如何“找回本心”的问题。辛老师指出,找回本心的方法表现在立志、静坐、立诚、诚意、知行合一等诸多方面,当然,这些内容的终极要求就是致良知。在这些方法中,辛老师特别讲解了在龙场悟道之初,阳明提出的“明镜”论,这是一种注重本心修炼和时时打磨的方法。所谓找回本心,最终要落实到致良知上,而致良知的功夫做到极致,在阳明心学中其实就是“成圣人”,实现本心的完满展现。从阳明心学的视角来看,《大学》中所谓“明明德”,就是把内在的人性和一体性发明出来;“新民”则是指在实现自己的德性完满之后,将道德关怀和事功追求推扩至家国天下以至于天地万物;“止于至善”则是“明德新民之极则”的圣人境界。阳明以精金喻圣,并强调一种内省:自己的心是否不受躯壳起念的影响,只是纯乎天理?
在讲座的最后部分,辛老师谈及四句教公案,提示了王汝中和钱德洪两派针对四句教理解的差异,并对讲座的整体旨趣进行了概括:习心是生病的心,找回本心后,我们成为真正的人,也就是有自由意志的人,而我们现在受到了躯壳起念的影响,习心并不自由;实际上,儒家强调的“圣体”并非一种脱离于人之外的存在,而恰恰就是成为“人”,首要目标则是找到真正的自己。
在主讲部分结束后,参加讲座的各位师生与辛老师进行了积极的互动,陈博老师作为与谈人,和辛老师围绕讲座内容进行了深入讨论与阐发。
陈博老师从学术考证角度对辛老师提出“阳明三十五岁正式确立儒家立场”这一观点的依据表达了疑问。
辛老师则进一步梳理了王阳明的生平故事,点明他确立儒家立场之际,对死亡焦虑呈现出的反叛特质。
陈老师提到,“躯壳起念”这一论题在学术界始终被认为是针对“公私之判”而提供的理解角度,与“大其心”相对,而在辛老师的讲解中,将肉体的当下体验作为躯壳起念的表征,对“私心”的诠释起到了更为直观的作用。对于讲座的主体内容,陈老师进行了十分详尽的总结,他提到,辛老师的报告能够体现出她对治学的真诚态度,并非泛泛的口体之学,在解读阳明对“心”的理解时,给人以身心致用、根性契合的印象,辛老师的报告从习心欲望的状况来谈起,进而展现了阳明心学对欲望的对峙思路。
两位老师还针对“如何理解现实人性中气禀、气习以及个体禀赋差异问题”等内容进行了进一步的讨论。辛老师还就学生关于“心即理是否包含了性理和物理”等问题进行了简明扼要的回答。
在讲座的最后环节,任万明老师指出,辛老师对于中西伦理思想的比照、康德伦理思想的反思批评、佛教学说的系统理解,展现了广博的学术视野和独到的理论洞见。辛老师对于阳明学有关文本的熟稔,对于阳明心学之心的深入把握,对于阳明学伦理品格的服膺,对于当前社会现实的道德忧思,对于大家“变化气质”的殷切期望,在讲座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任老师呼吁,我们应当通过品味先贤文字的精微,理解和靠拢古圣先贤的思想,由此方能体会到文字与思想在看似有限的表面下所蕴含的无穷意蕴。当我们的理解能力得到开发之后,思维所获得的高度,方能超越有限的自身,与圣贤无间。
至此,本次讲座在热烈的掌声中圆满结束。
(撰稿人:范天晓、李淑怡 审核人:张海龙、任万明)